偶然一次机会,单位同事因有事,问我去不去市团委举办的青年夜校书法班。我心中微微一动,想着晚上也无事,况且心中对书法久存敬仰,便欣然应允。
第一次踏进夜校的教室,脚步刚至门边,已嗅到一股悠远沉静的墨香。教室中,几位年轻人正俯身案前,默默凝神,执笔挥毫,空气里流淌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。我原本只是抱了观望之心,却未料这幽微的墨香竟像一只无形的手,轻轻拂去了白日里喧嚣的尘埃,悄然抚平了心底的浮躁。
随着课程一节一节推进,孙老师教得极是细致有趣。她握笔蘸墨,横竖撇捺之间,竟把字的形与义剖解开来,又将那些笔画重新变成了一颗颗会说话的种子。讲“王”字旁时,孙老师特意提醒:“可别看它如今顶天立地,其实最初呀,它是‘玉’字谦卑地侧身而来—玉字在左,只好收起一点光芒,简化成了这个模样。”如此一讲,仿佛有支无形笔,勾描出汉字背后流动的千年时光。
儿子初时好动,每节课总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。但学友们的热情却如温润的春水包围了他。几位年轻人不厌其烦,俯身为他示范握笔,轻声讲述字里乾坤,甚至在他着笔不正时,还轻轻拍拍他的肩头:“写字呀,就像走路,稳一点,路才走得长。”那些温和的话语,融化了孩子的局促,也悄然在我心田种下感激的种子。
书法课上的点香和古琴音调相辅相成,也是令我欢喜和向往的。那青烟袅袅升起,如同无形的手指,轻轻按揉着紧绷的神经,让浮躁的心渐渐沉落下来。老师还讲了各种香的妙用:沉香助人凝神,檀香安魂定魄……原来一缕香,竟能铺成一条通向静谧的小径。最令我好奇的当属印泥—一方殷红竟需盛于瓷缸,常要以油滋养、搅动养护,如同侍奉有生命的精灵。老师演示盖印时,郑重地垫上一方薄纸,屏息凝神,轻轻按下又稳稳提起,那庄严之态,仿佛托起的不是印章,而是一颗方寸玲珑的心。
每个星期二,成了我与儿子心照不宣的静默约定。儿子慢慢变了,起初是坐不住的孙猴儿,后来竟也能安稳地描摹完一整张纸。时光在笔端静静流淌,他笔下字迹,一笔一画,竟也从稚嫩歪斜的摸索里,渐渐透出些挺拔的骨力来。某个周二,因事耽搁稍微吃了些许,他竟催促起我来:“妈妈,快走,去迟了,墨香该散了呢!”—他主动奔赴的姿态,比纸上任何字迹都更令我欣然。
书法之路漫长如山水画卷,笔墨浓淡间,需沉下心,日复一日地行走。我与儿子沉浸在灯下习字时,笔尖沙沙划过纸面,墨痕在灯下渐渐分明,那每一次的落笔,不只是墨色在宣纸上的积淀,更是时光在我们生命里刻下的一笔一画。我愿牵着他的小手,在墨香氤氲的时光里,缓缓前行——以笔为舟,载着各自的心事与成长,静默航行于这无边墨海之中。(豳风街道纪工委 张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