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巷的梅雨总是来得绵长。晨起推窗,檐角的水珠滴在青苔斑驳的砖缝里,洇出深浅不一的墨痕。巷子尽头那株老槐树,在雨雾中愈发苍翠,树皮沟壑里积着年轮般的尘垢,却撑起整片遮天蔽日的绿荫。
母亲教我辨认古砖上的铭文。嘉靖年的窑工在砖侧刻下“官”字,那些笔触却比官印里的篆书更见筋骨。“官窑的砖要经六道烈火”,她拭去砖面苔藓,露出暗红底色,“就像做官的心,要烧去浮尘杂念”。
巷口茶肆的老掌柜总说,当年县衙门的门槛石是包龙图亲自选的青石。三伏天里,石面沁着水汽,坐上去透心凉。而今石面磨得发亮,却仍留着两道深痕,说是抬轿杠压出的印记。旧时官吏进出不乘轿,只用双脚量过这七尺门槛石。
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咚,惊起竹篾匠门前新扎的扫帚。芦苇穗子簌簌作响,倒像在应和雨打芭蕉的节奏。扫街的老吴头总说:“竹骨芦花最干净,沾了灰,抖一抖又是清清白白”。
前日见孩童们蹲在槐树下斗草茎,青嫩的茎管劈开,渗出清苦的汁液。想起县志里记载,同治年间有位县令,卸任时百姓赠他满车槐叶。他取一枚含在口中,余者悉数撒入护城河。苦味顺着流水漂了百里,却比琼浆更教后人回味。
雨歇时,青石巷浮起淡淡水雾。砖缝里的蕨草挺直了腰杆,叶尖坠着水钻般的珠子。梅子黄时雨,大约也这般清透。
(永乐镇纪委 康家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