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幼小的心里,您是位强悍威武的汉子,生产队的劣马犟牛,被您舞动的长鞭训服在车辕里,农业社满场晒干的小麦高梁,被您和叔伯们的肩膀,一趟趟扛进粮库的大囤,一排排一人多高的粮仓屯顶,冒起了黄灿灿的小山头,您乐合合地咧开了憨笑的嘴。
北风凛冽积雪漫天的黎明,您有力的一只大手,攥着我的小手领往学校,另一只手中提着,您用废漆桶制做燃着红红木炭的小火炉,这红彤彤的一团火哟,将寒冷天空上稀疏的星斗映得透明晶亮,把黑古隆冬冰冷的教室,燃得通红温暖,可您又急忙返身,奔向那战天斗地学大寨的水利工地上,移动那光荣而又艰巨的八方土块。整日虽是一肩黄尘一脸疲惫,可我从未见过您有过半滴眼泪。
黑灯瞎火的夜晚,您顶着星斗进门,顾不得吃口热饭,急忙为圈里哼嚎的猪仔添水加食,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您奔前跑后忙里忙外的身影,无论何时都抹不掉您满脸憨厚,以及常常挂在嘴角的笑容,从春到夏从秋到冬……
盼望已久的一年一度除夕,您让娘给我们换上期盼已久的过年新衣,并把平日根本见不到的糖果花生,连同那二角五角的毛钱塞进我们兄妹的兜,您笑了、我笑了、天地日月都笑了,笑声如涓涓细流,滋润着生命的年轮,一圈圈、一年年……
长大后,我高了、您矮了,我胖了、您瘦了,我昂首挺胸、您腰弯如弓。可您仍然贪恋在精心务作自称”摇钱树“的果园里,那怕是烈日当空热气闷蒸的盛夏,您光着膀子跪在烫人的地上,一把一把拔那泛滥的青草,裤腿膝盖全都沾满了泥土,一双墨黑油绿如同鸡爪的手抹着额头的汗,我哭了、您笑了,”农民就是跟土地打交道,不把这草连根拔出来,过几天又长上来了“,您笑合合地咕嘀着,泪水却早已湿了我的眼眸。
什么时候都不曾记得您有过眼泪,就母亲离世的当儿,我们兄妹哭成了泪人,您却不紧不慢说:“娃娃别哭,让你娘去那边享福吧,她劳累了一辈子,你们别哭闹得让她走不安心!“我怨您没心没肺,可您看到我每每买给您的糕点、奶茶,却悄然无声流下了浑浊的老泪,搞不明白,您的心是刚硬还是脆弱?我年迈的父亲!
追忆往昔,您只有过憨笑那有过眼泪?可当我给您洗头洗脚时,父亲,您咋又收不住滚落的浊泪?有次给您洗完头擦脸,您那擦上一遍又一遍滚落的泪水哟!滴疼了儿的心……
您养我小我伴您老,我清楚多年以后,自己也会变成如今的您,父亲别哭,我会陪您到天长地久、地老天荒……
父亲的眼泪,我心里渗出的血!